信息科技沖擊下的臺灣文學環境——數位文學的破與立

　　相較于中國人使用雕刻石塊拓印經典近1800余年的歷史，回顧數位文學的發展，至多不超過20年的歲月，照理來說，其影響力應當是有限的，可是無論從文學傳播環境、傳播形態與文學創作來分析，都可以說臺灣數位文學的發展已經對創作與文化投下了一場大風暴。

　　數位文學是上個世紀末的新生兒，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，臺灣出現“計算機詩”的各種前衛書寫，隨后在90年代初引發新生代作家構筑新書寫社群的風潮，乃至90年代中期大量出現各種多向文本、多媒體、互動、立體、虛擬實境式的數位文學作品，讓當代文壇耳目一新。隨著行動通訊設備的普及，電子書、智能型手機與平板計算機等載具的涌現，電子書城與數據庫如雨后春筍出現，也進一步刺激數位文學創作、文學評論、數位教學平臺、各種文學獎等，在臺灣當代文壇形成眾聲喧嘩的盛況。

　　前衛的數位文學創作成果

　　臺灣數位文學在華文文學創作環境中，最有特色的應當是數位文學的前衛創作成果傲人。許多作者利用網絡或計算機的特質創作新作品，網絡上也發酵出許多新穎的作品。這種不同于平面印刷媒體上所呈現的文學作品，也就是當代文學理論上慣稱的“超文本文學”或“非平面印刷”作品，它們利用HTML或ASP語言、動畫或JAVA等程序語言為基礎，創作出新形態的“數位文學”作品，在全球網際網絡上吹起了文學革命與文類變遷的號角。

　　臺灣前衛性質的數位文學實驗，在90年代中葉以降的網絡文學園地中已經出現了活潑的身影。投身到這一波實驗創作的作家有曹志漣(澀柿子)、姚大鈞(響葫蘆)、李順興、向陽、代橘、蘇紹連等人。其中較大比例的創作以“數位詩”的形式呈現，作品集結在1997年成立的“妙繆廟”以及1998年夏天陸續成立的“歧路花園”、“全方位藝術家聯盟”、“臺灣網絡詩實驗室”等網站上，這些作品反映出三個傳統文學創作所缺乏的特質，也就是多媒體、多向文本、互動性。一方面，也正因為網絡多媒體的特質，網絡“書寫”便形成一種新的語言，加以傳統具有規約性的語碼在此遭到顛覆，讓實驗者能夠透過計算機科技糅合各種文學技法，創造并重行建構新的語匯與語言。再者，網絡最吸引人的閱讀模式，莫如多向文本的跳躍與反復。其三，互動詩則讓作者與讀者共同完成作品，作者引退，提供基本的素材，讀者利用自己的生活經驗及想象，協力創造出一個藝術品。

　　臺灣數位詩創作的開創性代表作品有姚大鈞的《可憐中國夢》《媽的！我的全唐詩掉到太空艙外面了……》，曹志漣的《 40°詩》《觀瀾賦》等，以文字構成圖畫，或是支解文字重新排列，創造出具有禪意、古典抒情與觀念藝術兼具的數位詩，影響了許多后繼者。

　　臺灣以Flash創作多媒體詩成就最豐富者，莫過于蘇紹連，他的《現代詩的島嶼》與《Flash超文學》合計百首創作，質量俱佳，無論在現代詩語言的掌握，或在文字、圖像、動畫與游戲裝置的結合上，成為臺灣數位文學相當重要的成就。詩人白靈的《金門人的告白歲月》和《乒乓詩》系列多首，集拼貼與游戲于一身，也傳達出指涉現實的滄桑感受。

　　相對于數位詩作品繁多，多向小說比較罕見。多向小說是指作者透過多向文本科技的協助，串連或發展枝散與分歧的情節，寫作出情節更復雜多元、結局分歧的小說。同時作者也可以跨媒體互文的形式，將傳統小說中無法展現的聲音、圖像、影片與動畫，以一種嶄新的架構建立出相關性與連結。華文數位多向小說中，曹志漣創作的《某代風流》在1997年虛擬出版，1998年發行紙本，兩者相得益彰，尤其是作者能向古典繪畫、古典文學與歷史紀錄求取靈感與質感，配合細膩的文筆與多媒體設計，形成一部具有創意與獨特性的數位多向小說。

　　數位文學社群興起與新秀輩出

　　數位科技也打造了許多新興的文學社群，顛覆了傳統文學社團、文學刊物與文學場域的結構。無論是電子布告欄還是博客等，召喚了為數眾多的創作人上網書寫、閱讀與相互評論。

　　電子布告欄系統問世甚早，早在1978年就初具雛形，其運作的基本理念就是希望以低成本技術，由有興趣的使用者共同組成社群，建立以計算機為基礎的交互式傳播系統，用來達成文字傳播的目標。“電子布告欄”在1990年代中葉陸陸續續就出現了文學專業的站臺，如設在高雄的“山抹微云文藝專業站”、清華大學女性主義站“自己的房間”、晨曦詩版和一度轟轟烈烈的“尤里西斯文社”，都有相當亮眼的表現。

　　電子布告欄上的文學發表與討論有些紊亂，也缺乏編選。在《晨曦詩刊》提出編輯政策與出版詩刊后，后繼的“田寮別業”則讓創作力豐富的作者開設個人專屬版面，讀者可以輕松找到單一作者的代表作品，一窺這些新世代作者的風貌。而隨著網絡通訊技術不斷的推陳出新，不少校園出身的網絡作家在2000年以后就很少現身電子布告欄，而跨足到個人新聞臺、電子報或是博客的經營上。

　　2004年前后，“個人新聞臺”相當受歡迎，其中“我們這群詩妖”和“小說家讀者”應當是最受矚目的兩大文學社群。“我們這群詩妖”的創辦者是銀色快手，在明日報推出“逗陣新聞網”機制時，他組織了一個含有詩、散文、小品的網絡文學社群，集合了遲鈍、林德俊、楊佳嫻、鯨向海、木焱、紫鵑等知名新生代詩人，營造出一個以數位文字相互取暖的另類社群。而由許榮哲、張耀仁、高翊峰、李崇建等8人設立的小說討論平臺“小說家讀者”，充分利用社群的凝聚力，推展出新世代小說家的創作與觀點。

　　數位文學下成長的大眾文學

　　在博客的廣受博納下，數位文學以驚人的速度發展變革，雙向互動、網友參與、開放分享等觀念的Web 2.0精神，使傳統的作者與出版者單向傳播給讀者的狀況，轉變為讀者掌握了更大的反饋與發表權，隨時可以透過回應與上傳表達意見，或是透過分享，進一步取得更多的信息。另一方面，出版社也開始重視網絡作家的作品，網絡文學在網絡上的風評，成為出版商選擇是否進行紙本出版的重要參考。

　　城邦集團的“紅色文化出版公司”出版《第一次的親密接觸》獲得市場熱烈回應后，在2000年一口氣推出葉慈的《翼手龍與小青蛙》、琦琦的《晴天娃娃》、王蘭芬的《圖書館的女孩》、dj的《家教愛情故事》、霜子的《搭便車》、許宜珮的《邂逅馬口鐵》、黃黃的《微笑情緣》等十余本網絡小說。更在gigigaga發報臺設立“LOVEPOST征文報”，透過網絡長期征文，進而將精華區的文章刊載于《LOVEPOST小說e世代》雜志中，一旦一位網絡作家的作品受到網友與雜志讀者歡迎，“紅色文化”便為其出版、發行個人的平面實體書，目前已經發行網絡小說近80本。

　　“野葡萄文學網”在2004年推出“搶救文壇新秀大作戰”活動，一共收到92件小說作品，在沒有獎金的條件下，出版合約還是能吸引寫手投入。

　　過去長期缺乏“市場意識”的詩刊出版市場上，自2003年6月的《壹詩歌》創刊以后，終于出現了一本橫跨壹詩歌論壇和雜志的新穎出版品。《壹詩歌》由圖文作家可樂王與木焱領軍，組成12位編輯團隊，借自費編輯與獨立完成制作后，交由出版社發行。這個新興的數位文學社群，強調影像與文字整合的前衛風格，也整合流行文化的話題，果然在市場獲得良好的回應。

　　近年來網絡小說已經成為出版市場的主流，諸如痞子蔡、九把刀、藤井樹、水瓶鯨魚等暢銷作家，占據了市場一定的地位。新生代作家要突圍而出，越來越困難，原生創作網站的應運而生，不無召喚年輕作家集結的意圖。2010年城邦“POPO原創”成立，臺灣出現了第一個文學原生的數位創作平臺，集合在線創作、在線閱讀、在線出版等服務，讓創作者可以實時數位出版，參加POPO的作家、出版社可選擇自營模式，原創網收3成平臺服務費；若委托POPO營運，則收5成的經營成本費用，可先訂一年契約，如此一來，作者獲得的收益要比傳統出版的版稅更優渥。

　　數位科技的不斷進展以及閱讀載體革命引發了閱讀、寫作習慣的改變，臺灣文壇從熱鬧的博客、微網志寫作風潮開始，不斷打破過去紙本書出版的最低門檻，也宣示“讀寫者”時代的到來。但文學并非毫無隱憂，兩岸作家同時受到網絡上大量復制、轉載的挑戰，同時跨國電子書平臺與閱讀器一旦挑戰華語市場，恐怕更會沖擊現有的出版市場。面對瞬息萬變的科技、商業與創作環境，恐怕要有更迅速與新穎的應變對策。(須文蔚)